乙亥年,壬戌月,丁酉日。
宜婚娶,宜安葬。
唢呐喇叭大鼓,幽都像是过年一样热闹,那听到耳朵里的喜庆能钻到心坎里去。
轿子从武定门出发,顺着中华门,到西安门,申坤门,走了整整幽都十三门,才到世子府门前。
吉时良辰,八抬大轿,十里红妆。
围着堆的平头百姓在门前等着能分些喜糖。
此时新娘低着头,四方盖头遮着脸,四角金坠压着眉眼,能想得出新娘娇羞的模样。
轿子颠簸了下,停在门前,里头听得清楚有鞭炮的声音,之后,就听见叫了声,“新娘迎进门。”
四周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,喜婆叫声好,传来花香。
门前备了红毯,红毯上撒满了鲜花红枣,有人说掀起帘子,新娘进门。
旁边穿了红衣的小厮将帘子掀起来,悄声对新娘说:“新娘子,下轿了。”
新娘没有动。
热闹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。
喜婆说:“黄金万两,新娘这是要带财进门。”
素来有这个说法,新娘不下轿,是下轿银不够,要补给下轿银的。
喜婆从小厮手里接了银子,然后塞到轿子里头——可是新娘没有接。
小厮跟着愣了下,低声叫了句世子妃,“世子妃,您看,咱该下轿了。”
新娘终于动了动,似乎很慌张,扶着轿门缓缓抬起一只脚,之后落下地来。
小厮有些奇怪,新娘并没有要下轿银,却闹什么呢?
新娘似乎坐的久了,身体摇摇晃晃,双腿落地便软了一下倒在喜婆肩上。站起来之后,没有人牵引,盖着盖头一路朝喜堂里头走。
后来,新娘几乎在跑,一直跑到喜堂里头。
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,新娘已经一头倒在喜堂门前。
苏烬就站在喜堂里,他手里握着剑,身上穿着铠甲,系着红色的披风。
他的目光冷了下,走到门前,一手将快要落地的新娘捞起来抱在怀里。
苏烬看到冗长的红毯上,湿了一片。
他脸色骤变,掀起新娘头上的盖头。
游生。
盖头下面的并不是觅双双,是游生。
她脸色惨白,嘴唇微微的抖动。
“游生,你在做什么?”苏烬一脸的怒火。
游生咧开嘴笑了起来,笑的像是绚烂的杜鹃花。
她抬手伸手摸了摸苏烬的脸。这么久,她每一次都想摸他的脸庞,却每一次都抑制住了自己心底的渴望。
如今终于摸到了那略微粗糙的脸颊,却像是摸到了心里的石头,坚硬锋利。
昨天,苏烬刚刚离开,她胃底一口积血喷出来,同时下体大出血,本就虚弱的孩子保不住也流了出来。流出来的孩子跟着就死了,没有声息。
安静出奇的院子里,全都是血腥的味道。她摸出堕胎药的碎屑,闻到了和养胎汤里同样的味道。
她一直都觉得养胎汤有问题,可苏烬说没有,她便信了。
那个孩子,生生死在苏烬的手里。
苏烬打落游生的手,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拽起来,逼问她,“游生,你把觅双双藏到哪里去了?”
你瞧,他第一个关心的仍是觅双双。
游生也不知道觅双双在哪。她醒过来的时候,就在轿子里。因为中了迷魂药,动弹不得,发不了声。直到刚刚下轿被小厮叫醒的时候,她才恢复了一些力气。
游生瞧着他的脸,轻笑着吐出两个字,“杀了。”
苏烬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摁在柱子上,“你就是要这样毁了我?游生,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我!”
她不肯放过他?
游生嘴里一甜,血充了满嘴,她生生咽了下去。
她对他说:“苏烬,你的武平国,今天会被屠戮至尽。”
苏烬的眸子缩了起来。
他挥手一巴掌就要扇在游生的脸上。
“报!”
门外一声叫唤,打断了苏烬。
之后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冲进来跪在门前说:“世子,午门失陷,太子领兵攻占皇城——”
那士兵抬起头来,愤恨的说完下半句,“太子所带士兵,是楚国的内鬼,皇城等于失守,太子被俘!”
苏烬气血上头,一口血吐了出来,他拽住士兵的衣领问他,“父皇呢?”
士兵说:“也被擒。”
苏烬朝后退了一步,原本意气风发的脸,突然就多了些许沧桑的味道。
喜堂里当时乱作一团,慌乱的叫着,“快逃吧,快逃!”
“哈哈哈——”
游生笑出声。
空旷的喜堂,只听的见她一人狂笑。
大红嫁衣,凤冠霞帔,金钗银镯,玉露琼浆——多美好。
那红色,映衬出她一张苍白的脸,却这样的好看。
她扬声对苏烬说:“苏烬,我跟你成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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